鱼缸里的氧气泵坏了。
金鱼们翻着肚皮浮在了水面。
萨哈托恩看着妈妈做了件奇怪的事:
她把金鱼们捞起,冰浴了一段时间。
然后再把金鱼们放到氧气充足的鱼缸里。
过了一会儿,一半以上的金鱼竟然活过来了!
这神奇的一幕一直刻在萨哈托恩的记忆深处。
直到几十年后,当时成功的战栗感他还能清晰地感受到。
如今,他选择赌一把。
只不过这次不是金鱼,而是他两岁的女儿——
《冻结的希望》
HopeFrozen
.9.15
冰冻
4月19日。
世界上最致命的脑瘤降临在了2岁的艾因兹身上。
直到今天,萨哈托恩和妻子依旧清楚地记着被确诊的日子。
十次手术,十二次化疗,二十次放射治疗在艾因兹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疤痕。
可是,她从来不哭。
像往常一样,她只是乖乖地笑着。
自女儿艾因兹生病后,萨哈托恩便“疯”了。
身为医疗工程博士的他,收集了艾因兹的癌细胞,日夜呆在实验室研究治疗手段。
萨哈托恩的大儿子说,那个时候的父亲像个“科学狂人”。
没有人比萨哈托恩更爱这个女儿。
艾因兹还未降生,萨哈托恩就激动地买了两件白色连衣裙。
他想象中,女儿穿上一定很美。
可艾因兹穿上了小号的那件。
却再也没机会穿上另一件。
现有技术无能为力,小艾因兹时日无多。
想了很久,萨哈托恩寄希望于另一个办法——
人体冷冻(Cryonics)。
即,通过超低温冷冻延长身体保存时间,期待未来科技可以“复苏”并治愈女儿。
这是个超前的医学科技。
全世界能接受的人都少之又少。
更何况萨哈托恩身处的泰国是个视佛教为国教、相信灵魂往生的国度。
萨哈托恩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说服了家人。
之后,他立马联系了美国阿尔科生命延续基金会——世界上最具影响、最大的人体冷冻技术非牟利机构。
一切准备就绪,一家人便静静地陪伴着艾因兹,等待生命的倒计时……
当医生宣布艾因兹医学死亡后。
在门外准备已久的医生们便开始了对艾因兹的人体冷冻手术。
他们用化学溶剂替换艾因兹体内的血液。
逐渐呈玻璃状的艾因兹变得更瘦小了。
哥哥永远记得妹妹因缺水而略微凹陷的脸。
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艾因兹真的已经走了。
之后,艾因兹被送往美国阿尔科基金会。
以头朝下的姿势,放置在一个容积升、高约4米的不锈钢液氦罐内。
里面是-摄氏度的极低温。
自此,艾因兹开始了她不知归期的“沉睡之旅”。
作为亚洲第一位人体冷冻技术的“病人”,也是世界上年龄最小的冷冻患者。
艾因兹一家在泰国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各路媒体争相报道、采访。
面对各种或好奇、或恶意的提问,镜头前的萨哈托恩表情始终没有起伏。
他翻来覆去解释着人体冷冻技术。
但好像记者们更想挖出他“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对此,萨哈托恩只有一个回答:
“如果我做这些仅仅是为了再见到她,那就太自私了,如果你想给自己的孩子希望,那就要给她活着的机会,没有生命就没有机会。”
萨哈托恩早就明白,与女儿再次相遇没有可能了。
如此石破天惊的举动,只是想为孩子留下一个机会。
她还那么小,还没体会到生命的乐趣。
万一未来的科技可以治愈她。
万一可以让她再好好活一次。
萨哈托恩想为女儿争取这万分之一的机会。
也许是看到了父亲的孤独。
不过,更多还是对妹妹的想念。
儿子接过爸爸的梦想,立志攻克人类冷冻的难题。
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等到妹妹醒来的那一天。
他还记得,第一次去阿尔科研究中心。
在妹妹的液氦罐前,父母跪地痛哭的场景。
他没忍住,也悄悄抹了泪。
阿尔科研究中心的墙上挂着液氦罐里人们的照片。
每一张的笑容,都是灿烂的、温暖的。
尤其是艾因兹的那张。
在艾因兹照片旁的面孔有些熟悉。
她是中国作家杜虹。
可能她的另一个身份更为人所熟知——《三体》的责编之一。
患有胰腺癌的杜虹去世后,没有全身冷冻,而是选择了大脑冷冻。
如今,她的头颅同样放置在阿尔科研究中心。
或许,她也期待着像《三体》中的云天明一般,等着百年后的某一天。
三体人降临,让她得以“重生”,好看看未来的世界。
参与了艾因兹和杜虹手术的德雷克医生,后来加入了山东银丰生物工程集团。
在那儿,他又经手了中国首位本土冷冻病人展文莲。
与萨哈托恩一样,展文莲的丈夫桂军民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
“炒作”“作秀”“愚蠢”………什么苛责都有。
在百日祭那天,他去了妻子的衣冠冢前,用她生前的手机放了一曲《我只在乎你》。
这是展文莲最爱的一首歌。
丈夫桂军民
图源:《和陌生人说话第一季》
冥冥之中,萨哈托恩也做了同样的一件事
萨哈托恩第一次去阿尔科研究中心,看望自己“冰冻”的女儿。
离别前,他默默地在液氦罐上贴上了女儿的照片。
照片上,艾因兹穿着的是那身白色连衣裙。
讨论
回到《冻结的生命》来说,这部纪录片感人吗?
不能否认,确实感人。
一个家庭在失去女儿的同时,要和传统伦理做抗争,要和古老宗教做对抗。
这对父母的悲伤和坚强都是令人动容的。
那《冻结的生命》是部优秀的纪录片吗?
这个问题我却始终回答不上来。
因为,这部片子藏着一个巨大的问题——私心。
从始至终,纪录片都逃避了客观,沉浸在萨哈托恩一家的悲伤之中,拒绝跳出。
而“人体冷冻”这个话题有太多可讨论的内容。
例如伦理矛盾、科技制约……
尤其是一些对于价格方面的激烈讨论。
都可看出人们对这项技术的切实疑惑。
而这并不是单一地将评论归咎于“仇富”就可以解决的。
B站网友由此展开的贫富讨论
大卫·肖在《生物伦理学》(Bioethics)发表《冷冻伦理:寻求死后之生》中就对“人体冷冻”提出了四大争议:
其中就有提到,人体冷冻技术成本高昂,有可能会因此导致贫富差距进一步的拉大。
还记得,当初有记者采访过参与过展文莲冷冻手术的相关工作人员。
他们曾给出十分惊人的“内幕”:
液氮罐40万,降温设备40万,体外循环机万,呼吸机7-8万,实验室搭建万,一次冷冻的冷冻保护剂20-30万,补充液氮一年5万……
虽然展文莲手术中,大部分的费用由银丰生命科学公益基金会支付。
但还是让人不免感到惶恐。
“人类冷冻”技术费用高昂,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的到。
当生死也面临垄断的可能时。
这种权力将会对人类的思想、社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图源:《明天之前》
不外乎《置于寒冰》的作者克里斯·希尼曾如此形容过这个技术:
“这更像是一个富人的赌博。”
为何将这项技术称为“赌博”。
这又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技术制约。
目前来说,没有一家科学机构可以保证“冷冻人”可以成功“苏醒”。
也就是说,“冷冻技术”可以做到,但“解冻技术”目前没有有效性进展。
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能不是没有。
这一点,《冻结的希望》曾略有提及。
不过,最后依旧选择用悲痛的父爱替代有价值的讨论,敷衍过去。
艾因兹的哥哥曾拜访美国科学家,那次游学改变了他的一些观念。
科学家提到,即便“解冻”技术成功。
但他们还是不能保证“冷冻人”可以保留以前的记忆。
这就像完整地拆除一座建筑。
即便再小心谨慎,重建也并非会完整原貌。
同时,科学家告诉了哥哥两个更难以接受的数据。
目前成功率只有0.1%+大概在50-年左右实现。
这个回答让哥哥开始反思:
如果说爱是建立在回忆上的,那当回忆不在,爱又从何谈起?
对于哥哥的这个问题。
萨哈托恩也无法做出回答,只是说大家要耐心地等待。
73分钟里,导演一直平静地记录着一家人的变化。
拒绝任何探讨的可能,抗拒任何争议的出现。
她只是平静地记录着,描述着。
没有真实疑惑,没有挣扎追问。
到最后,你甚至会恍惚,这到底是一部纪录片还是一部家庭VCR?
而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好像看到了什么。
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生死
综艺《明天之前》里,主持人曾宝仪拜访了众多研究“永生”的人。
一趟旅途下来,面对“人类应该追求永生吗?”这个问题。
她还是坚持了最开始的想法:
不会选择永生。
在她看来,活着就是创造记忆的过程,而死是让人意识到生命可贵的地方。
只有承认了死亡才是对死亡最大的尊重。
而当这个问题换到了她的亲人身上时,曾宝仪犹豫了。
她坦诚,想让亲人永生。
因为,不舍得。
人类对情感的依恋,远比我们想象的深。
所以,我们对于萨哈托恩的苛责也无需那么刻薄。
他们也不过是寻求一个安慰,一种概率性保障。
毕竟,他们的余生都在承受着失去的痛苦。
其实,说到底,“人类冷冻”是个有关生死的问题。
原始人通过巫术神话祈求往生,而我们现代人通过科技研究实现重生。
人类对死亡的畏惧从未消失过。
甚至演化成对生的执念。
只是让人担忧的是,如今这种执念,是否正借着技术理性一步步吞噬人们对自然人文的传统理解。
当“人体冷冻”开始决定人类“生”的上限。
“安乐死”慢慢控制人类“死”的下限。
连生死边界也变得模糊。
那谁能够来真正地守护我们呢?
参考资料:
1.《死亡的深度技术化:人体冷冻技术在死亡问题上的哲学话语》,东北大学学报,杜海涛,
2.综艺《明天之前》,
3.《人体冷冻争议之后》,《中国新闻周刊》,周晓峰,
(B站可看)
技术决定生死
那一天还会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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